押送囚车的警笛声渐渐远去,机场恢复了秩序。
秦时越站在原地,指尖还残留着压制逃犯时的力道。
而脑海中,全是林以默那双锐利而陌生的眼睛。
十年了。
秦时越想象过无数次重逢时的场景,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——以默持枪追兇,他意外相助,然后彼此擦肩,如同陌路。
此刻,他胸口那枚贝雕小鱼隐隐发烫,像是在提醒秦时越那个遥远的约定。
他回来了,但他的以默,似乎已经变成了一个他需要重新认识的人。
接下来的两天,秦时越在海城漫无目的地行走。
他去了那个曾经的家,那个位于老城区的警察大院。
十年风雨,院墙斑驳了些,那棵老槐树却更加枝繁叶茂。
他站在树下,仰头看着阳光从枝叶缝隙间洒落,光斑摇曳,时光彷彿倒流。
就是在这里,林以默会叉着腰,像个小小指挥官,督促贪玩的他回家写作业。
也是在这里,父母出事后的那段日子,他常常一个人蜷缩在树下的石凳上,一坐就是一天。
只有林以默会默默地找来,挨着他坐下,不说话,只是陪着他。
种种回忆,一幕一幕地在他脑海中闪过。
在这一片地方,每一处,都有他和以默留下的回忆。
时间,一点一点流逝!
不知何时
“小夥子,找谁啊?”
一个苍老的声音打断了秦时越的思绪。
他回头,是一位提着菜篮子的阿婆,瞧着有些面熟,应是当年附近的老邻居。
他压下心头的波澜,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常:
“阿婆,我不找人,就是以前在这里住过,回来看看。”
“哦呦,是老邻居啊!”
阿婆热情了些,打量着秦时越,“我说看着有点眼生呢!你以前住哪栋啊?”
秦时越指了指不远处那栋如今已住了别人的单元楼。
阿婆恍然,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,叹息一声:
“那栋楼啊!哎,说起来真是造孽。”
“十年前,那家姓秦的夫妻,多好的人啊!因公牺牲了。就留下个半大的孩子,叫叫小天来着,秦小天。”
秦时越闻言,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,呼吸微窒。
阿婆并未察觉他的异样,继续絮叨着:“那孩子命苦啊!一下子没了爹娘,人都垮了!整天不说话,看着就让人心疼。”
“还好有对门林家那个小姑娘,以默;小以默天天陪着他,守着他,那么小个人,硬是撑着一股劲儿想把他拉出来!”
阿婆的话像是某种气流,不断袭击着秦时越的心房。
他眼眶干涩,声音有些发干,望着阿婆问:“林家后来搬走了?”
“搬走啦!”阿婆说:“秦家孩子被他外公接走没多久,林家夫妻因为工作调动,听说搬去京都了。”
“唉,都是好孩子!听说林家那个小以默,现在可有出息了,从京都回来了,现在在公安局当警察!还是个头头呢!既漂亮又能干。
阿婆压低了声音:“新闻上说,前两天小以默还带人在机场抓了个逃犯呢!听说那人身上背着好几条人命。”
顿了顿,阿婆语气带着一丝惋惜:“就是苦了秦家小天了,那么小的孩子,没了所有亲人,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,过得好不好?”
秦时越听着旁人用这样唏嘘的口吻提及“秦小天”,彷彿在说一个早已湮没在时光里的悲剧符号,他喉咙有些发紧。
半晌,才低低地说:
“小天他会好的。”
阿婆听到这话,只当他是感慨,也附和道:“是啊!希望那孩子现在一切都好。”
又闲话了几句,阿婆提着菜篮子走了。
槐树下,又只剩下秦时越一人。
阳光依旧温暖,他却感到一丝彻骨的凉意。
在所有人的认知里,“秦小天”这个人,似乎还停留在十年前那个失去一切的可怜男孩形象里。
而林以默,她真的还在等那个可能永远停留在悲剧里的“秦小天”吗?
秦时越抬手,再次握紧胸口的贝雕小鱼。
无论她是否还在等,他回来了。
他以秦时越的身份回来了,不再是那个脆弱的男孩。
这一次,换他来守护她,确认那份跨越了十年光阴的约定是否依旧有效。
第二天,报到日子终于到了。
周一早上,秦时越站在镜子前,仔细整理着深蓝色的警服。
他的肩章上,二级警司的警衔在晨光下泛着金属光泽,这与他在部队时穿的军装截然不同。
军装是荒野与战场的延伸,粗粝而坚韧。
而警服则代表秩序与规则,笔直的线条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呼
他吸了口气,对着镜中的自己露出一抹浅笑,旋即出了门。
海城,是我国四座一线城市之一,其配置,远比其他城市要高得多。
海城公安局天湖分局刑侦支队的办公楼比想象中更加庄严肃穆。
秦时越站在楼前,仰头望着这一幕,心里不免一阵感叹。
十年前,不是这个样子的。
那时候,办公楼房低矮,爸妈还在,自己放学时要经过门口,想爸妈了,以默就带着自己溜进来。
饿了,以默带着他在大楼侧面那条老街一家老字号小笼包店。
扎着马尾的以默把自己碗里的最后一个夹给他,笑着说:
“小天,你多吃点,快点长高。”
秦时越的脑海中,闪过记忆中温馨的一幕。
他想,等他安定下来,再去找以默,都是公安系统,找起来应该不至于大海捞针。
呼
他深呼一口气,迈步进入大厅。
大厅人来人往,警服与便衣交错,空气中瀰漫着一种特有的紧张与忙碌。
他来到前台,拿出证件,“你好,我是新来的秦时越,找程国华程副局。”
前台女警目光落在秦时越肩章上,眼睛亮了。
好年轻的二级警司。
核对证件的时候,女警目光在“秦时越”这个名字上停留了一瞬,旋即露出热情的笑容:
“秦警官,欢迎!请稍等,我核对一下。”
秦时越微微点头,环顾周围。
片刻,前台女警放下电话,对秦时越说:“程局吩咐了!让你先去重案组林组长办公室等候。”
女警一点侧面楼梯,“从这儿上去,三楼尽头!不过你小心点,林组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,刚才还把几个老队员给训了一顿。”
“谢谢!”
秦时越点头,随即顺着路牌上楼。
几分钟后,他走在安静的走廊里,找到一扇挂着“重案组长”牌子的门前停下,轻轻推门而入。
办公室不大,布置简洁利落。
文件整齐地排列在书架上,办公桌上除了一台电脑和几份文件外,几乎空无一物。
唯一显得特别的,是桌角摆放的一个小巧的相框,但因为角度,秦时越看不清照片内容。
他目光缓缓扫过这个房间,一种奇异的熟悉感突然湧上心头。
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淡香,跟十年前怎么那么像?
书架上那本熟悉的、被烧过一块的《犯罪心理学》?
他眉头微皱,迟疑片刻,上前,仔细辨别!果然,书本上有牙印,同样也缺了一角。
这
他目光又落在窗台那盆顽强生长的绿萝上,这一切都与记忆中的某个角落的某些场景,微妙地重合。
霎时,他的心跳突然加速。
重案组,林组长?
难道难道这里是
以默的办公室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