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萧平章强撑病体,执意换上朝服踏入宫门。
他虽然面色苍白如纸,每一步都走得艰难,却在踏入大殿的一瞬间挺直了脊梁。
进入了奉天殿之后,他就是长林统帅。
奉天殿内,监国的裕王萧景亭抬眼看见萧平章拖着病体踏入大殿时,不由得眉头一皱。
果然,一切皆如朱七先生所料。
萧平章抱病上朝,一定是为替魏邱张目而来。
不过好在他们早已备下对策。
那便是一个“拖”字。
没过多久,当廷议进行到朔州案时,萧平章果然直接出列陈奏。
“臣有本要奏!”
萧平章朗声说道。
“臣以为,魏基之冤死案有三不可解。”
“其一,世子萧迟未查实证便动大刑,有违《大明律》‘罪疑惟轻’之训。”
“其二,刑事重案竟未移交州府,睿王府越权行事。”
“其三,魏家镇守北疆,若寒了将士之心,将来谁愿为大明效死?”
说完之后他突然剧烈咳嗽了好几声。
以袖掩口半晌,才缓过来。
但他却仍坚持高声说道。
“故臣请之事有三。”
“一、将萧迟移交宗人府议罪。”
“二、追封魏基之爵位衔,并且以勋贵之礼下葬。”
“三、着刑部彻查地方刑讯陋规,以正视听。”
一时间,奉天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。
连铜漏滴答声都清淅可闻。
百官的目光直接齐刷刷投向来纪王。
纪王现在是宗人府的宗正令。
皇族犯事,他最有发言权。
而他也是萧平章的爹!
只见一直闭目的纪王缓缓抬眼,淡淡的说道。
“萧平章所奏,依《皇明祖训》第三条,宗室涉案当交宗人府议处。”
“本官附议。”
他当然要挺他儿子了!
而纪王的话就如一块巨石砸入深潭。
朝堂上不少官员纷纷附议。
这些附议的官员大多都是“严党”的党羽。
发生这样的事,要说谁最高兴。
那必然是他们。
长林军与朔西军的内讧,对严党而言简直是天赐良机。
他们岂会放过这个绝佳的攻讦借口。
一时间,弹劾之声不绝如缕。
每一字每一句,都在意图将事态扩大。
萧平章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,胸中也不禁泛起深深的无力感。
这副场景,他早就想到了。
身为宗室子弟,更是裕王萧景亭一手提拔的边军统帅,萧平章向来最厌恶严党。
认为他们结党营私、玩弄权术。
平心而论,这几年来裕王绝对是勤政爱民,虚心纳谏。
一心扑在国事上,堪称一代贤王。
可偏偏以严东楼为首的严党,处处与裕王作对。
别看他严东楼如今只是个工部尚书,可满朝文武谁不知道,他背后站着的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严嵩。
有这尊大佛撑腰,也难怪严党敢如此肆无忌惮。
严嵩不仅是内廷十万宫女太监的老祖宗,而且手握司礼监批红大权。
朝廷政务无论大小,都需要经他朱笔一划,才能实行。
而这道程序,就成了他掣肘百官的绝佳利器。
更棘手的是,他还是东厂与锦衣卫这两大特务机构的实际掌控者。
可谓是权柄滔天。
这些年来,裕王虽能设法将锦衣卫的影响力逐步排挤,将四大指挥使调往敌国从事谍报。
却始终难以撼动东厂分毫。
只因东厂一应开支用度,皆由内帑直接拨付,自成体系。
根本不受朝廷户部节制。
说到底,它与外朝没啥关系。
正因如此,裕王系与严党始终势同水火。
在朝堂上互相牵制,寸步不让。
萧平章也是没招了。
他此刻不得不眼睁睁看着严党利用此事大做文章。
把他当成了他们攻击政敌的一杆枪。
严党不但公然站队魏邱,而且更有甚之直接攻击睿王萧启,怒斥其挟边军以自重。
刻意将案件从刑狱案件升级为危害国家的军政要案。
直接公开对抗睿王府。
要求严惩不贷。
这件事挑起了党争,那事情可就不一样了。
接着同样有一大批官员直接出言反驳。
这些人大多以吏部尚书齐敏为首,尽管齐敏本人始终沉默不语,但他麾下的官员已经纷纷出列。
与严党针锋相对。
这些官员认为,即便萧迟在此案中确有失察之责,也属办案过程中的寻常差池。
不应该抓着不放。
他们主张念其初犯,且本意为公,当从轻发落。
这自然是齐敏在幕后授意的结果。
在他眼中,萧迟所为根本谈不上什么大错。
查案缉凶,本就难免有所疏漏。
何至于上纲上线?
毕竟地狱空荡荡,恶魔在人间。
谁能保证自己不办错案子呢!
人家女神探制造了那么多冤假错案,还不是活得好好的。
再者,朔西十万铁骑与区区一个宋国公魏邱孰轻孰重,明眼人一看便知。
裕王萧景亭必须要有一支强有力的军队支持,这是他们当初早就商量好的。
所以绝对不能开罪手握重兵的朔西军。
而以萧景亭的身份,是不能公然偏袒睿王的。
他不能寒了长林军的心。
所以这个恶人,只能由齐敏来做。
双方各执一词,争论不休。
偌大的奉天殿简直吵成了菜市口。
萧景亭看到这一幕,顿时觉得无比心累。
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了。
但每次都会让他心生一股无力感。
现在他终于明白他的父皇为什么不愿意上朝了。
上朝完全就是在内耗。
还不如组建内阁那样的小朝廷好用。
有事内阁几个大学士商量好。
该背锅背锅,该办事办事。
皇帝不用担任何责任。
可他萧景亭立的人设就是勤政爱民。
突然不上朝,人设就崩了。
萧景亭突然就觉得自己是个贱坯子!
非要跟当了几十年皇帝的父皇反着来,总以为聪明。
想到这里,他看着下面不禁一阵恼火。
接着猛地一拍桌子,站起来吼道。
“够了!”
“都给本王住口。”
下一秒,喧哗之声戛然而止。
众臣退回原班,低着头数蚂蚁,就象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样。
萧景亭深吸一口气,目光扫过文武百官,压着怒火问道。
“刑部尚书何在?”
刑部侍郎急忙出列回禀。
“启禀殿下,尚书大人告病在家,今日未能上朝。”